在兩三個星期前，我夢見了去世已久的外婆。
在夢境中，母親牽著我和弟妹的手。遠遠的望去，外婆正精神奕奕的坐在慈惠宮【註一】外的長椅上和ㄧ群朋友聊天。他瞧見我們時，先是不可置信，接著便高興的站了起來，顫巍巍的朝我們快步走了過來。
我們四個小跑步的跑進了他的身邊，我撲進了他的懷裡。那股他身上特有的氣味和溫暖，讓我在夢中大哭了出來。而外婆只是緊緊抱著我們四個人，淚流滿面，那興奮和不捨之情，都在那深深一個擁抱中透露無疑。
當我驚醒時，已是凌晨五點多。我的心卻還震盪不已，那夢境的真實和外婆難分難捨的的淚水太過真實，讓我在六點半撥了電話回家通報父母。然後坐在椅子上，靜靜回想著過去的一切。
她一直都是我深愛的人。小小的身軀卻隱藏著無限的毅力和耐力，在外公過世後，含辛茹苦的把四個小孩養大成人。雖說後來我的舅舅們都有了不錯的事業根基，她卻寧可留在老家，過著相當儉樸的生活。自我有記憶以來，她自己種菜、養雞鴨、作ㄧ些家庭代工的東西，過著很自給自足卻又很簡單的生活。
母親是他唯一的小女兒，是以外婆對我們這群外孫可從沒有忽略過，一樣拿滿滿的愛把我們當成寶貝疼愛著。我們這家子要回去前，各式各樣的零食飲料糖果一樣都不少，要給父母帶回去的雞肉和蔬菜塞滿了冰箱，也許是因為知道那時家中經濟狀況不很好，外婆總是想盡方法能夠提供一些幫助。而我和弟妹回去時，她不是準備洋蔘茶給體弱的小弟喝，就是帶著我和妹妹去理髮院弄個漂亮的髮型。知道我愛吃土雞蛋，會先在幾天前把母雞的蛋細細的收集起來；知道父親平常工作辛苦，補品和父親愛吃的菜餚可是一樣不少。
她就是這樣一個默默付出的女人，我小時對她是充滿著母愛和尊重，留在外婆家的時間可都幾乎黏在她身邊。知道他凌晨二三點起來運動，我也會跟著爬起來陪她去散步聊天，買菜時幫他提著東西，陪他說笑話聊心事。小時的我很多事都不懂，以為我們可以一直這樣快樂的過下去，雲林除了我的老家以外，還有一個外婆家可以依靠和棲息。每次握著外婆的手，聞著她身上的味道，我都會覺得這就是讓我如此深愛的第二個母親，她讓我看見了一個女人的堅忍和對家人的體貼，她是我心中的模範。
當我國二時，外婆因為體弱多病而住進了醫院。那時因為功課繁忙，都由母親往返照顧探視。有一次外婆出院，全家人返回雲林去探視，在舅舅家中，她精神委靡，臉色泛黃且憔悴，唯一沒變的是，看見我們一家人的喜悅和眼中的光芒。我挨在她身邊，開心的笑個不停，我們都相信他會好起來的，至少我這麼深深相信著。
可惜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他這樣坐著跟我們聊天。之後病情急轉直下，在回去時已經是彌留狀態，我們被通知緊急趕回去見最後一面，看著她躺在床上已經不省人事模樣，我痛徹心扉，當場嚎啕大哭起來。
那是我第一次知道，生離死別的痛和不捨。她的撒手人世，就像是把我的心挖出了一塊肉來，的確深深打擊了年僅14歲的我。
在她病倒的前三個月，我們曾一起出去運動。外婆像是想到什麼的突然握緊我的手，溫柔的告訴我：「我知道你和你母親意見不合，但不管怎樣那都是生你養你的母親，答應我一定要好好孝順她。」
那時的我常和母親有紛爭，外婆時有所聞，當下我便毫不考慮的答應了。幾個月後，在喪禮中我想起了外婆期盼和關愛的目光，才意會到也許那時他就有預感自己會離開人世了。對他來說，她最放不下的，還是他深愛的這群兒女家人。
和父母通過電話才知道舅舅們在我夢見外婆的前一天，正好決定撿骨入塔的時辰。也許外婆是太久沒看到我們三個外孫了吧，才會在隔一天就進入我的夢中來尋我。夢中未留隻字片語，只留下我深深的懷念和哀慟。鎖著過去回憶的箱子突然的被掀開，以為自己早就撫平的傷痕猶在，才知道有些傷痛是怎樣都不會隨時間遞減的。
如果時間可以倒流，我會好想告訴她，我有多深愛著她。
外婆，你是我第二個母親。
【註一】在我老家附近，是我小時就會膜拜的廟宇，供奉瑤池聖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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